2012-03-21
2012-03-20
“建筑是形象的艺术,而城市是记忆的艺术”。一个没有旧建筑和旧城区的城市,就像一个没有记忆的人。一段长久保持的记忆——哪怕是幼稚的儿时回忆,往往会超出其本身,而表现为一种志趣,一种态度,甚至是一种世界观,深刻地反映出一个人的个性。同样,城市历史保护就是保护城市生长的记忆,体现城市的个性特征。
朱自煊先生是清华大学建筑系的第一班学生,自1950年留校任教至2001年走下讲台,从事建筑教学51年之久。86岁高龄,他仍然孜孜不倦地为同道青年讲述着城市的记忆。
梁思成带回新理念
记者:作为清华大学建筑系第一班学生,您受益最深的是什么?
朱自煊:我1946年考入清华大学,第一班有15人,学制4年。刚开始时全系只有吴良镛先生一位专业课老师,由他讲授《制图初步》和《古典型范》。建系初期,梁思成先生赴美考察战后美国建筑教育,遍访赖特、柯布西耶、沙里宁等建筑大师。1947年回国后,梁思成率先在建筑系倡导“体形环境”理论,将“建筑”的范畴从单栋房子扩展到整个体形环境——小到杯盘碗盏,大至整座城市,甚至更广的区域。在梁先生的教导下,我大学期间学习了西方城市规划理论,形成了早期的学术思想基础。
记者:您的建筑规划理念深受梁思成的影响?
朱自煊:对,他认为,建筑教育不仅仅是培养设计个体建筑的建筑师,更要造就融通整体环境的规划人才。基于这样的理念,建筑系更名为“营建学系”。
规划城市需要杂家
记者:如何造就融通整体环境的规划人才?
朱自煊:1950年我毕业留校,开始从事城市规划和城市设计方面的教学实践工作。营建系以融通理工与人文为宗旨,同时强调社会科学,重视从广阔的历史中探寻建筑和城市发展的规律,通过博而精的训练培养学生综合艺术修养。我在教学中强调建筑和规划是综合性的学科,涉及社会、经济、技术、艺术等诸多方面。我就对很多外围知识感兴趣,如诗词、考古、绘画、戏剧、古典园林等。我入学时,梁先生要求学习中国美术史和西方美术史,分别由他和李宗津先生讲授,可惜现在都取消了。
“无中生有”最不能要
记者:很多老街在复建过程中,传统风貌被破坏,您对此怎么看?
朱自煊:历史老街复建过程中,有原汁原味型、大拆大建型,也有两者结合的,最不能要的是无中生有的,像上世纪80年代初期,五台山一处景点盖了家旅馆,后又在旅馆前修了一条传统商业街。
记者:这条街错在毫无文化内涵?
朱自煊:对,琉璃厂刚建成时,围绕历史街区复建的真实性问题有很多讨论。我认为,它只是拆了外面的一层皮,里面的巷子都没变,特别是琉璃厂这条文化街的内涵、功能没变。不少专家讲,整坏了就失去了历史真实性。我认为,考量可以宽松些,它的功能、性质没变就可以。
保护老街不是返老还童
记者:历史街区复建要遵循什么原则?
朱自煊:首先要坚持历史真实性,历史街区的打造要大胆创新,但应以保护、整治为主,真实的东西不能拆掉,要学会“镶牙补牙”,能留真牙就留真牙,不要一口假牙,更不要自作聪明弄一口金牙。要像梁思成先生所说,保护古建筑是让它延年益寿,而不是返老还童,要以保持历史的原有面貌为核心,遵循“修旧如旧”原则,尽可能多地保全建筑的历史信息。其次是注重整体规划和保护,梁思成就曾呼吁,爱护文物建筑,不仅要爱护个别的一殿、一堂、一楼、一塔,且必须爱护其周围整体和邻近环境。此外,还要求历史街区修复保护其活力。
“非典”火了什刹海酒吧
记者:在保持老街活力和坚持历史真实性之间,怎么把握分寸?
朱自煊:最重要的是,尊重老街原住民的意愿。一个历史街区,几万人在里面,很复杂。我前些年到山东青州,那里的老街保护和修整做得很好,可能因为刚开始,商业氛围还不太好。历史街区得有活力,才能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,才能使老街可持续发展。
记者:相比青州,北京什刹海的商业氛围怎么样?
朱自煊:1984年,我们带领清华学生做什刹海规划时,定位就是历史文化风景旅游区。但当时没想到会兴起这么多酒吧。“非典”时,很多公共场所不让去,什刹海陆续有几家酒吧开张,结果越办越火。当然,也说明有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需求,但不能过滥地发展。现在人们喜欢把传统风貌和高端时尚结合,但要保护历史老街,就不能完全指着它赚钱,不能过火。
希望通过申遗阻止破坏
记者:您是在什么背景下接手什刹海规划的?
朱自煊:什刹海是故宫世界遗产的缓冲区,又有自己的个性。元代时,它是漕运码头,大运河的终点。明清历代王公贵族在这儿争建官邸、王府。新中国成立后到“文革”结束前,没人顾得上保护,湖底淤了很多泥。上世纪80年代初期,西城区先是费了很大劲挖淤泥,清理完后,找到清华帮助规划。1984年,我带领清华师生到那里后发现,绿地很少,都是四合院,于是将其定位为历史文化风景旅游区,这个定位很快得到了西城区的认可。从1984年到1992年,完成了什刹海地区总体规划以及几十项景点的规划和建设。现在,什刹海不仅是西城区的景点,并已成为整个北京城休闲娱乐的亮点。现在北京在为中轴线申遗,什刹海是其北端的重要节点。我希望通过申遗阻止一些破坏行为,但有时会出现一边申遗一边破坏。像恢复标志性建筑,地安门是非常必要的,有助于把皇城凸显出来,燕翅楼一复建,中轴线的骨架就出来了;但修复永定门瓮城和左安门、右安门,有点画蛇添足,必要性如何值得研究。
来源:北京晨报